走自己的路

她有過一次婚姻失敗，被丈夫虐打逃返娘家。

她的第二次婚姻來著，對象是個聽説身家不錯的五十嵗男人。

我們算是表姐妹關係，雖然好幾年也沒碰上面說句話，雖然我已經有段時間不想把時間花在出席婚禮喜宴上，而這次也應該不會例外，但我聽到這消息時，還是為她高興給她祝福，默默希望她這次真的找到了給她幸福的男人。

兩位不是她直屬家人的婦人在我耳邊討論著她即將到來的第二次婚姻。

大概的内容是：她媽媽是不是糊塗了，女兒都第二次嫁人了，還想辦婚禮，也太丟人了吧。人家通常第二次出嫁都是很低調的，一對新人在家裏倒茶給爸媽就成了，還要大排筵席？唉喲， 我們去喝喜酒的都覺得丟臉。低調就好咯，哎喲。她已經嫁過一次了，我們這些長輩應該不用給她什麽紅包金飾吧。

她們的對話中，讓我比較刺耳的是“獻世咩”和“Lak sei”這兩個詞。“還要請人喝喜酒，獻世咩？”和“我們去喝喜酒都Lak sei 呃”。

尤其“獻世”這個詞是很粗魯無禮的，意思接近“不死都沒有用，還留在世上做什麽，丟人臉啊？”

我從來不知道第二次結婚擺喜酒在這些長輩眼中這麽“獻世”。

我倒抽口氣。怎麽你們會這樣說話？這到底是什麽思想？人家第二結婚哪裏錯了？人家找到好歸宿，想跟我們分享，我們應該替她高興啊！怎麽會說這種話？人家就是喜歡高高興興穿婚紗，擺喜酒啊，管他是第二次結婚，第三次結婚。

這些話我都沒有跟那兩位婦人說，就算我說了，她們也不會不好意思，而是更加大聲鉄齒地說“當然啊！本來就是這樣啊！”，然後在重復一遍剛才我聽到的話以表明立場。

而關於這個我一直都知道的領悟，今天又看到了最真實的教材：

我們的人生荒謬地充斥著別人的言語。那些我們認識的人或不認識的人，臉紅耳赤好投入地討論著他們對我們人生的意見，好像這是他們自己的人生那樣。但是他們不會代替你結婚生小孩，不會代替你跟誰相處，不會代替你呼吸，不會代替你生活……你活得好或不好,做什麼工作,嫁給誰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對他們的生活有影響嗎? 他們爲什麽那麽七情上臉?想到這裡就覺得這真的很荒謬……

除了荒謬，還有恐怖。因為在我們還不懂得做自己的決定時，這些閒言閒語的力量會大到影響我們的人生。實例像我中學畢業以後，原本馬上要到台灣念大學，而且大學入學通知書、護照、簽證全都弄好了，就要飛的前一個星期，我爸因爲聼某個親戚跟他說了一些話，而不讓我去臺灣了。結果我那年就沒去了。那是2000年，而我親戚跟我爸說的話是，台灣的生活消費水平很高，像香港和日本那麽高了。（我後來才知道，那還差很遠呢。）我爸怕他不能負擔我的費用而退縮了。雖然我後來真心地感恩這個冥冥中的安排，而讓我在爸爸人生最後三年在他身邊；但我也感受到那些閑雜人等的胡説八道多麽恐怖地影響我的人生去向。

而現在，就算某種程度上我已經學會忽略閒雜人等的無聊言語，也常會被一些言語刺激或影響。而那兩位婦人的對話，就像要我跳到外太空看地球那樣的清晰，給我提醒，要我看清，也希望別人能夠看清這種荒謬。只做自己喜歡的事，真正在乎的事，當自己的心又被無聊的言語干擾時，想想那些別人的想法就如那兩位婦人的荒謬對話,  想想這些人跟自己的人生多麼毫不相干，就能平靜下來，繼續走自己的路。

站在自己的觀點立場時，我覺得這兩位婦人很令人厭惡。但當我站在上空看地球時，我就對她們無感了。她們只是一個時代一個背景一些人物而培養成的人們，就算這些想法荒謬，我又如何去怪一個時代。如果我對她們感到厭惡，我就多了不該有的操心。

我吸一口氣，心裏想著：我要記得走自己的路，也讓別人走他們自己的路。